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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风起云深》59(2) 魔道祖师原著向续集 又甜又飒的忘羡婚后风云

《风起云深》59-2 魔道祖师原著向续集 又甜又飒的忘羡婚后风云

【接五十九、惜是镜中花(三)】


(有部分贴前面章节去了,点上面看一下)


魏无羡接着道:“刚才那位王老太使计想要暗算泽芜君时,含光君也是用这半阙《纵仙令》戳破她的心思。《纵仙令》其实有一个特殊的版本,可令听者随心、从心,而非惑其心智,做出本不愿意的事,只是非琴艺高超者很难把控其中差别。”


长老们细细回味适才心境,恍然大悟。早年间,泠清音利用《纵仙令》查案,诱一隐瞒真相的重要证人说出实话,破了一桩大案,一度令泠氏声名鹊起。但却更让玉渊长老认定泠清音用《纵仙令》迷惑青蘅君,此事据说连泠清音自己都承认过。后来青蘅君不顾众人反对,强娶杀师仇人,不少长老们甚至觉得,青蘅君系因此曲而迷失自我。如果事实如魏无羡所言,那么……这项引发后面一系列摩擦的指责岂不本就是子虚乌有。


蓝忘机缓缓抬头,从案后站起身来。他眼神清寒,白衣如练,长身而立于大殿之上,定声道:“抄袭曲谱、邪曲惑心,均不实。”


大长老停住脚步,道:“我那不肖徒儿所说的,我亦尽数收录于罪人卷,但这并无实据……咳咳咳……含光君又有何高见?”


蓝曦臣道:“大长老不如先坐下,听听忘机有何发现。”


蓝忘机与魏无羡默契地对视一眼,两人拿出那一对香炉,一起走入大殿中央,将其并排置于地板之上。


众人细细打量那两个熊身犀眼、牛尾虎足的神兽香炉。唯一的不同,是其中一只脚下有只翻着肚皮玩闹的幼崽。放在一起的时候,那只公兽的眼神刚刚好落在幼兽的身上,而母兽则微微侧首面对着公兽,俨然描绘的是一家天伦之乐。


蓝忘机问道:“诸位可识得此物?”


大长老回身走了两步,细细看了一番,道:“这个……是我那出走的不肖弟子的。”蓝景仪一怔,顿时来了精神,问道:“是我母亲的吗?”


蓝忘机指着那只母兽香炉道:“可是这只?”大长老点点头。魏无羡知道,蓝忘机一定要大长老当着所有人的面,亲口证实这香炉并非姑苏蓝氏之物。蓝启仁之前还有所怀疑,闻言也不由得一怔。


蓝忘机指着另一只公兽香炉道:“这一只,藏于云深不知处古室中。”


有人问道:“这香炉有何古怪?这灵兽又是什么?”


蓝忘机道:“此兽名曰食梦貘。香炉单独使用,同床之人可以魂魄本相进入彼此梦境,两只一起,远隔千里亦可梦境相会。梦中感知,与现世一般无二。”


蓝景仪问道:“这香炉怎么……怎么是我母亲的东西?难道我母亲和姑苏蓝氏有什么渊源?”


蓝忘机转身望向蓝尚勤,微微抬首示意。蓝尚勤领命而出,不一会儿,就带着一男一女来到殿上,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,布衣荆钗,老实朴素,有些怯场地不敢抬头。姑苏蓝氏毕竟不是一般的仙门世家,在寻常百姓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存在,但在这两人的神情里,害怕似乎多过了敬仰。


蓝曦臣身体微微前倾,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。前几日,他托蓝景仪带来信件和画像,就是让蓝忘机去寻找他在蓝启仁神识之境中所见的泠氏家仆。蓝忘机果然办事十分有效率,不仅找到了,还多找来了一位。


蓝忘机向来者行礼道:“辛苦。”


那两人赶紧避开,摆手道:“不辛苦不辛苦,仙君是泠小姐故人,我们怎么会不来?劳烦仙君给我们这些粗人细心安排车马食宿,倒让我们不好意思得紧,也不知我们能不能帮上忙。若有什么问题,仙君请问。”


蓝忘机拿起那只雌兽香炉,走到他们面前,道:“可见过此物?”


那老伯道:“见过。是我老东家的东西。”


蓝忘机道:“可否详说?”


那老伯看着那香炉道:“我原是泠丘壑先生家的家仆。我家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,又精于器修,所以常常有修士拿着损坏的法器法宝之类的东西让他帮忙修理,他自己也喜欢收藏一些废弃的法器零件。多年前,有一位瞳色极浅的姑娘拿着一只残缺的香炉找上门来,说这香炉是她祖上留下的东西,她游历至此,这东西无端端通体发热。先生觉得很奇怪,因为他一眼就瞧出来,那香炉上缺失的小东西是他早年间无意在外面随手买到的小摆件,好似还是东瀛那边来的货商。法器工艺十分复杂,不仅仅是黏上这么简单,先生和那姑娘一起研究了两年才复原了香炉,几乎看不出一点破损过的痕迹。香炉修完了,他们二人还是每天在一起,连我们下人都能看出来,先生很爱那位姑娘。不久后,他们成了亲,很快有了小姐,府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了。小姐是个聪敏可爱的姑娘,可她太聪明了,别的小孩都玩不过她,干脆就不和她玩了。先生心疼妻子,没有再要孩子,但小姐很无聊,经常对着这只香炉弹琴,对着她说话,把它当小伙伴儿。”


说到此处,老伯叹了口气,眼里透出浓浓的悲伤:“可惜好景不长,夫人有次整理仓库时,发现了一些古怪的残缺乐谱,她一时好奇去试,不小心出了意外,双耳几乎听不见了。先生琴艺不佳,为了夫人苦学弹琴,甚至去琴修最高门第姑苏蓝氏当门生,就想为失聪的夫人造一把特殊的琴。可惜,他在云深不知处也未查到相关古籍,所以很快就回来了。后来不知怎么这件事变成了先生抄袭盗取姑苏蓝氏的曲谱,天天都有人到泠府门口破口大骂,骂得很难听,持续了好几个月,赶都赶不走。泠小姐出手教训过一次,结果来骂的人不减反增。后来,先生和夫人不堪羞辱,做了傻事。小姐一滴眼泪都没流,她遣散了门人,还帮我们几个仆人安排去了她友人的墨斋。再后来,泠府烧了,小姐也不知去向,我再次见到这只香炉时……它已经是小姐的遗物了。”


蓝忘机沉默片刻,才微微颔首道:“多谢。”他转身问那位大娘道:“您可见过?”


那大娘点点头,道:“我家夫人与泠小姐是闺中密友,泠小姐去世之后,夫人本就十分伤感,不久后老爷又在行商途中病倒去世。夫人不想留在那个伤心地,便将墨斋转让给别人,离开了钱塘。我也是为她打点行装的时候见过一眼。夫人没有带我们任何一个家婢在身边,只是让新东家好好待我们,不准辞退我们任何一人。可惜东家换来换去,外面修士的人也打来打去的,墨斋早就没了。当年府里头的老人走的走,散的散,难为仙君找到我们。”


魏无羡问道:“那位夫人应该有个女儿吧?敢问那位小姐的芳名叫什么?”


那大娘垂下眼,有些不自然地笑道:“我年纪大了,这多少年前的事情,我都想不起来了。”


大长老突然开口道:“孟惜墨。”


那大娘惊讶地看着大长老,失口问道:“您怎么知道?”


大长老怅然地摇摇头,道:“原来这么早就打算隐姓埋名了。咳咳咳……她在我府中七年,全是谎言。一朝讲了真话,人却走了……咳咳咳师徒情分一场,也许在她心里,什么都不是吧。”


蓝景仪默默地念了“孟惜墨”三个字一遍,心中微微苦涩。父母去世时,他还太小,如今已经半点印象也无。昨日魏无羡和他说了他母亲的事,他唉声叹气了一整天,最后去找无头薛洋打了一个时辰,看来今日还得去打一时辰。


蓝忘机拿起另一个雄性的香炉,问道:“你们可见过这一只?”两人均摇头。


蓝忘机遂向两位证人行礼致谢,让蓝尚勤将人带下殿去奉茶休息。待那两人离开,一位须发白眉的长老忽然道:“我想起来了,我见过这香炉!”


魏无羡道:“哪一只?”


众人纷纷看向他,那长老道:“不是泠氏的那只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青蘅君十二三岁时,有一次偷偷拿这东西来问我,说是在冷泉池底发现的,他还让我别告诉玉渊。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,后来也没再见过。”


有人问道:“这可是姑苏蓝氏哪位器修大师所做之物?怎么听都没听说过?”


蓝忘机道:“是,也不是。”


众长老不明所以,问道:“含光君这是何意?”


魏无羡笑了笑,道:“它们确实原本是一对,但是为何一个在云深不知处,另一个却流落在外,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。”


众人屏气凝神,魏无羡道:“诸位长老可知道,蓝翼前辈为何离开姑苏蓝氏?”


一片冷场,无人应声。蓝忘机低声道:“都知,不必多问。”


蓝启仁冷声道:“有话直说,无端端提这个作什么?”妙吟手这个名字很少被姑苏蓝氏提起,不仅因为他风流多情,作派豪放,实在与姑苏蓝氏的雅正相去太远,还与后来蓝翼为他放弃家主之位有关。姑苏蓝氏对蓝翼的选择十分不解,那一段秘密往事更是只记录在上了密匙的姑苏蓝氏罪人卷中,连一般的门生客卿也不甚清楚。但高品阶的长老无人不知。


魏无羡道:“蓝翼前辈这般天纵奇才之人,能入得她眼的又岂会是一般凡夫俗子。这位妙吟手,虽然与姑苏蓝氏雅正之风相去甚远,但却是位多才多艺之人。他不仅精通绘画、音律,更是一名绝顶的器修。这两只食梦香炉,都出自他手。”


魏无羡继续道:“当年,这位才华横溢的妙吟手与蓝翼前辈不打不相识,两人彼此倾心,深深爱慕,他便随蓝翼前辈回了姑苏蓝氏。然而住了一段日子后,他越发难以忍受蓝氏种种限制,深感无法在现世与蓝翼长相厮守。于是,他做了这一对食梦貘香炉,并将这只雄兽香炉留给了蓝翼前辈,自己带走了另外一个,以期两人能在梦境中无拘无束地相爱,不被世俗偏见、家训规则甚至身份地位所束缚。然而,他走后,两人一直未在梦境中相见。妙吟手以为爱人移情别恋,痛苦非常。最终,他相思难耐,偷偷潜回云深不知处,才知蓝翼为去寻他,宁可抛却家主之位,接受了五十戒鞭的惩罚。可五十鞭实在太重,即使蓝翼前辈修为高深,但仍伤重难持,魂识微弱无法入梦。妙吟手深受感动,涕零而下,决定不管再难也愿意为蓝翼前辈留下来。可蓝翼前辈觉得,爱不是束缚彼此,妙吟手在姑苏蓝氏只会越来越不开心,并非她的本意。在蓝翼前辈的坚持下,他们连夜离开。蓝翼前辈甚至斩断后路,将这只香炉扔进池塘,从此隐姓埋名与倾心之人浪迹天涯,相伴余生。刚才这位长老说,青蘅君是在冷泉中发现的这只香炉,恰恰就印证了这个故事。所以,这一对香炉是从妙吟手和蓝翼前辈手上传下来的,但从一开始就分开了。”


有长老问道:“你如何得知?”


魏无羡掏出一个话本道:“就在这个话本里。故事无非就是把蓝翼前辈和云深不知处的名字稍微换了换,但如果仔细比对,除了插画中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香炉,连那几句女方族规都和姑苏蓝氏的家规异曲同工。诸位长老若是感兴趣,大可验证一番。”魏无羡将那书扬了扬,封面上赫然印着大大的三个字——《长夜吟》。


蓝忘机立刻抓住他的手,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来:“概要在此。”


随后,蓝忘机望向蓝景仪,蓝景仪立刻脸红到了后耳根,低头不敢迎视。这书是他从市井书贩那里买来的,部分插图实在不符合姑苏蓝氏的家风。他也不敢告诉蓝氏其他人,只觉得香炉的样子和插图里很像,特地拿过来给魏无羡看。蓝忘机看他这一眼,他可不敢接。


魏无羡回头看蓝景仪恨不得钻到地缝的样子,知他误会了蓝忘机的意思,故意严肃道:“景仪!”


蓝景仪心头一个“咯噔”,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,深吸口气,一脸英勇就义地大声道:“对不起,含光君,我……”


魏无羡一边把蓝忘机写的那一页概要夹入书中,一边打断他道:“对不起什么,含光君让你拿着这本书去给长老们传阅。”


蓝景仪有些难为情道:“啊……”


魏无羡拿书拍了拍他的脑袋,道:“瞎想什么,这书正常得很。含光君细心才做了这份概要,若是长老们想翻书求证情节,你也知道在哪里找。”


蓝景仪吁了口气,抹了抹额头的冷汗,把自己的“珍藏”接过来。魏无羡摇摇头,心道回头一定要把蓝思追和蓝景仪叫来好好上堂“课”。


蓝景仪红着脸跑开了,魏无羡捂嘴干咳了两声,道:“这书就是寻常百姓消遣的话本,诸位长老要是觉得不适,看含光君写的概要便好。”


长老一个一个传过去看了,大部分都只选择了看蓝忘机誊写的故事概要,偶有人翻开一览,皆是立刻合上,皱紧眉头,轻晃脑袋。其实那插画绝非宫春一类,只是大多衣衫轻薄,有些搂搂抱抱的画面,但也不怎么能登姑苏蓝氏这种家族的大雅之堂。


有长老还是忍不住发问道:“莫说话本都是杜撰之物,而且这……这这好像还是一本东瀛故事志?这大约就是巧合吧?”


魏无羡笑道:“那是不是也太巧合了?姑苏蓝氏那位在东瀛流浪数年,收录《乱魄抄》的前辈,据说也是去寻找蓝翼前辈的下落。再说,写自己的故事,涉及的还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,自然不能让人轻易看出端倪来。这本书虽然由无名氏所作,但插图里却有一个‘令’字印鉴。关于这个,我这里还有一个证据。”


魏无羡又拿出另一本书,道:“我有位旧友一向有收集“仙子居”珍藏春……嗯……就是那种画册的爱好,我近来偶然得了几本。这仙子居的画册皆以特殊矿石上彩,经年不退,据说是第一个画师定下的规矩,一直延续至今。因为特别,所以在民间倍受追捧,我手上这一本更是珍本中的珍本,乃是第一位画师的真迹。”


魏无羡打开了春宫图中的一个群美图,倒并不是什么特别污//秽的画面,画上美女群伺,鲜果佳肴,琼池玉树,画工卓然,一看就是青楼盛宴。魏无羡如同指点一幅普通的画道:“我那位旧友还曾告诉我,这个画师十分有意思,常常把自己画入图中,有时候是端水果的下人,有时候是客人的侍从,有时候是弹琵琶的乐师。我自己仔细找了一遍,发现这里面的确有个人,不管是什么身份出现,都与《长夜吟》插图中的男主人公长得十分相像。除了画风一脉相承,这里的落款印中也有一个小小的‘令’字。如果我猜得没错,这位画师和《长夜吟》的作者是同一个人,而且就是妙吟手本人。”


魏无羡最后道:“还有个更有趣的巧合,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证据?“他转头看着蓝忘机的眼睛道:”姑苏蓝氏至今一共十八任家主,根据存留的画像和族史描述,只有蓝安先祖、蓝翼前辈的眼睛为极浅的琉璃色,与含光君一模一样。”


蓝曦臣道:“除此之外,我在叔父的神识之境中见过一次琴川泠氏的七杀弦,感觉泠氏琴意杀气很重。诸位应该知道,蓝翼前辈的弦杀术最后一章并未完结,因后期杀戮太重,与我心法相悖,虽代代有完善修补,亦不能完美契合,是以姑苏蓝氏向来挑选性子清冷的弟子修炼,避免有损心脉。泠氏应是摒弃了我蓝氏心法,将弦杀术的杀意发挥到极致,两者早已天差地别。琴谱的几处重合在其他琴谱上亦不少见,若是只挑那几处放在一起,极具迷惑性。这恐怕也是暗流黑手断章取义、以偏概全误导他人的惯用伎俩。”


此话一出,众人联系前后,也不难猜到,泠清音的母族极大可能是蓝翼与妙吟手的后人。两家琴谱相似之处,也许来源于同一个祖辈,而非近年的抄袭。两边各自经过十几代人百余年的发展改良,早已各有千秋,自成一派。只不过,蒲氏暗流为了炮制对立,专门将琴谱中的相似之处挑出来,断章取义地放在一起对比,极具误导性。古往今来,鉴抄本就是极具争议的事情,不仅琴谱,世家之间关于刀法、剑法、拳法雷同的争执也屡见不鲜。虽然结论不一,过程都无比惨烈,说是漩涡也不为过。姑苏蓝氏治家严谨,很难从内部生出嫌隙,所以不难理解,为何暗流挑了这条路大做文章,而且直接将玉渊长老拉下了水。


魏无羡道:“玉渊长老说青蘅君是被《纵仙令》惑了心,但我觉得泠前辈根本无需这么做。他们二人机缘巧合,通过香炉在梦中相会,都认为对方只是梦中虚幻之人。直到泠前辈在第一次琴修大会上见到了青蘅君,从此心心念念想与之结交。姑苏城外,既没有迷惑心智的《纵仙令》,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,只不过有人羞于表达而止步不前,有人以琴音激励对方相认罢了。”


有人问道:“这个推论也无法证实啊?”


蓝忘机道:“那便眼见为实。”


魏无羡笑道:“也好,眼见为实。多亏含光君,我昨日倒是试出了一个方法,能将两个香炉相连时的梦境释出。”他转头对蓝景仪道:“景仪,麻烦帮我把最后几个竹筒酒全部拿过来。”


这几日魏无羡试了无数种方法,在香炉里烧了不少东西,什么方法都用过,都未得要领。还是蓝忘机提了一句,不如试试用酒,因为蓝翼恐怕是姑苏蓝氏史上唯一一个好酒的宗主,妙吟手多半会选择一种蓝翼能用到而别人用不到的手法。


蓝景仪忙不迭地去了,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三个竹筒回来交给魏无羡。魏无羡卷起袖子,先将竹筒打开先闻了闻,然后小心翼翼地淋在两只香炉身上。很快,两只香炉发开始出幽幽的红光,阵阵白雾从它们身上流淌弥漫开来,随着酒水一起,在地面上铺陈一片。待白雾散尽,水如镜面,隐隐约约浮现出许多闪回的画面。虽然没有声音,但梦境中的人物却是一清二楚的。


魏无羡道:“请大家靠近些看。”


众人纷纷靠近,低头看那片水镜之中不断涌现的画面,脸上皆是不可思议。


有的是少年时代的青蘅君和泠清音,他们御剑弹琴,嘻笑打闹,泠清音用花草编制了美丽的花环戴在青蘅君头上,似乎唤了他一声什么,青蘅君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。


有的是两人成婚后琴瑟相和,恩爱非常,膝下有着活泼可爱的一子一女。白日里孩子们在玉渊长老和泠氏老夫妇膝下打闹逗趣,夜里两人红袖添香,共谱新曲,温馨而视。


有的是严厉古板的蓝启仁在教授经书,两个孩子听得直打瞌睡,青蘅君悄悄地摘了一朵龙胆花,别在偷偷躲在窗外的泠清音耳后,然后拥住了她。


有的是泠清音对镜梳妆,青蘅君为她执笔丹青,佳人忽然回眸,浅笑嫣然,让青蘅君看呆了眼,蘸错了墨,泠清音笑得花枝乱颤,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粉盒。


还有些,是琴川泠氏与姑苏蓝氏两家弟子共同夜猎,青蘅君和泠清音琴音相和,勇斗妖兽,所向披靡,精彩绝伦。


好一片鹣鲽情深,好一个阖家团圆,好一番世家交融。


可惜,这一场场美丽的梦境,只是水中月,镜中花。现世中的两人,隔着围墙,隔着人命,隔着化解不了的爱与恨,圈禁在各自的一方天地,避而不见,直至去世。


唯一有点小尴尬的是,水镜中央最清晰的一个画面,是魏无羡和蓝忘机深情对望,互相握着对方的手臂在激烈地说着什么,十分地突兀。蓝景仪只看了一眼,就把头埋到领子里了。


魏无羡自觉忽视了蓝景仪的那个狗血梦境,解释道:“早在少年时代,青蘅君与泠前辈就已在梦里相遇相识。香炉梦境变幻无常,谁也不知道它会用什么梦,用谁的梦,梦中的对方是魂魄本相,还是虚相。可是,后来的梦境却犹如现世一般往前发展,十分反常。我猜青蘅君定是用了什么办法打造了一个稳定的梦,或者说,构建了一个完全独立于现世的幻境,抹去了一切是非恩怨,让他们两个人甚至两个家族可以毫无芥蒂地在一起。”


蓝忘机望着水面,手指慢慢握紧,清冷俊雅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哀伤。蓝曦臣静静地看着那些画面,眼尾渐红,最后微微侧目,不忍再看。长老们望着那些圆满的梦境,有人轻轻摇头,有人微微叹气,有的沉默无言。


没有蒲氏暗流拿玉渊长老和泠清音的个人恩怨做文章,没有泠氏夫妇受辱而死,便没有后来泠清音的激愤杀人。这个故事,原本应该如此的。


王老太故意将玉渊长老说成暗流的帮凶,或有挑拨离间之嫌,但如今谁又能理直气壮地说,泠氏夫妇的死,玉渊长老半点责任也无。他们利用了玉渊长老,又把玉渊长老推在前面做了靶子。


反观蓝曦臣在过去多年里,即使明知苏涉对蓝忘机的嫉妒不满,亦三令五申不许蓝氏弟子门生与秣陵苏氏发生正面冲突,自己也从未给过半分眼神,更不置言半句。族内不是没人觉得蓝曦臣是顾及金光瑶的面子,现在想来,果然是一尺胸襟,一丈睿智。


伫立良久,大长老摇着头笑了一声,又叹了一声,平静道:“宗主之意,含光君之心,老朽已知。师尊于我恩重如山,请宗主恕我……恕我绝不原谅,否则他日黄泉路上……我有何颜面再见师尊。吾乃将死之人,待我去世之后,修改罪人卷也好,请回泠氏灵位也罢,一切但凭宗主意愿。”


说完,大长老转过身去,拄着拐杖朝门外行去。寂静的大殿上,只听见木棍一下一下杵在地上的声音,就那样渐行渐远。


蓝景仪傻在了原地,还是魏无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才赶紧追了出去。蓝曦臣强打起精神,散了宴,眉眼间俱是疲惫与伤感,托词先行回了客居。


这样的结果,魏无羡和蓝忘机不是没有预见到。这个世上,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和解,或者有机会和解。没有人比魏无羡更理解这种无力。当年那些修士和他无冤无仇,却被煽动着去不夜天城对他喊打喊杀,哪怕他都已经死过了一次,甚至在乱葬岗上救过这些人的命,仍有人对他永不原谅。


只是对魏无羡来说,除了与蓝忘机有关的人,他也从来没想过与这些人和解。是非在己,毁誉由人,得失不论。以前是,现在是,将来也是。


蓝忘机随着蓝启仁送走诸位长老,一转身,便看到魏无羡靠在墙根等他。


月色清冷,那个人就站在一团漆黑里,对着自己没心没肺的笑。那笑容犹如一盏明灯,扫走了蓝忘机心头大半的阴霾。他比任何人都能体会自己父亲所经历过的挣扎。曾几何时,蓝忘机也曾觉得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,喜悦有他,悲伤有他,回首有他,余生有他……


如今,他的梦境,不是水中月镜中花,而他的倾心之人就在不远处,对他笑道:


“蓝湛,回屋啦!”


“嗯。”



深夜,熟睡中的魏无羡翻了个身,手不自觉地往后背挠去。有人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,轻声道:“哪里?”



魏无羡顺从地放下了手,迷迷糊糊地嘟囔:“这儿……”


蓝忘机见他又睡了过去,也不再多问,只用指腹一点点地,沿着他背后新生的皮肤,小心翼翼地揉搓。


过一会儿,魏无羡又呢喃道:“这儿……”


蓝忘机手指往旁边移了移,问他:“这儿吗?”


魏无羡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,又没声了。蓝忘机干脆坐起身来,将人翻到自己月退上躺好,手掌汇聚灵力,覆在魏无羡背后伤痕之处缓缓释出。当年,蓝曦臣也曾想用这个办法为他度过难熬的伤口愈合期,可他拒绝了。蓝曦臣没有追问他,只是将药又熬得苦了些。他们兄弟二人从来不用多说什么,便知对方悲喜哀痛。


想到此处,蓝忘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。魏无羡突然扬起头来,睁开一只眼对着低头凝望他的蓝忘机瞧了会儿,双手一揽就把人勾住,对着那张俊得天怒人怨的脸上一顿胡。亲


“魏……嗯……嗯……嗯……”


“都说了……这儿……你往哪里摸……”


魏无羡亲够了,人也清醒了一半,打着哈欠道:“姑苏蓝氏那草药汤到底什么灵丹妙药,你也太能干了,白日斗智斗勇,晚上斗我斗浴桶,居然还不累?”


蓝忘机在他额头贴了贴,抱着他不说话。


魏无羡笑道:“刚才还叫我名字,怎么不叫了?”


蓝忘机道:“魏婴……”


魏无羡立刻就听出这一声中隐约的不对劲。他正了颜色,撑起半边身子道:“蓝湛你怎么了?”他瞧了瞧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,问道:“什么时辰了?”


蓝忘机道:“寅时。”


魏无羡惊道:“你一直没睡?”他熟练地从枕边叼出自己的发带,再献上自己的双手,含糊着道:“给你绑还不行吗?你不用费神看着我。”


蓝忘机把发带拿下来,叠好放在枕头下,道:“无关此事。”


魏无羡道:“蓝二公子,你看着我。”


蓝忘机抬眸与他对视,魏无羡鼓着嘴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大口气,吹得蓝忘机微微闭眼,然后露出一个大笑脸:“嘿嘿,乌云都吹走了吗?”


蓝忘机失笑:“贵庚?”


魏无羡伸出三根指头,道:“三岁了。”


蓝忘机道:“非也。”


魏无羡刚要问“为何非也”,……(去头像,要不自己脑补)


伆到动情之处,蓝忘机忽然停了下来。那浅色的眼瞳在黑暗里,与魏无羡漆黑的眼瞳一般深邃。他抵着魏无羡的额头道:“一岁零三个月五天。”


魏无羡笑道:“挺好,至少比师姐说的还大了三个月五天。那么请问含光君这么精确的日子是如何得出来的呢?”


蓝忘机凝望着他,只说了一句:“幸而有你。”


魏无羡扑哧笑出来,道:“含光君你干什么?不是说好讲情话要事先打招呼的吗?完了,我现在心如乱麻,头脑发热,都不知道怎么接你的话了?”他两条长月退一敞,道:“要不,欢迎光临?”


蓝忘机无言地看了他半晌,侧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,魏无羡捂着脸大声叫喊:“哎呀兔子精咬人了!”


蓝忘机立刻道:“轻声!”


魏无羡凑到他耳边悄悄说:“那我重新说一个。嗯……你那天说什么来着?哦,我想起来了,彼此彼此。”


蓝忘机拥住他,低声道:“我比兄长幸运。”


魏无羡仔细品了品这句话,明白了过来,道:“你是不是担心兄长把你们母亲去世的责任算到自己头上?”


蓝忘机那张冰雪无澜的脸蒙上几分苦涩,慢慢点点头。


魏无羡道:“你也觉得是那副画的原因?”


蓝忘机道:“兄长会如是想。”


魏无羡道:“你呢?”


蓝忘机无言地看着床顶半晌,叹了口气道:“或有关系。”







昨夜蓝曦臣散宴后,强撑笑颜地让他代为送走诸位长老,转头就神思恍惚地匆匆离去,差点走错了方向,与长老们更是连句客套的话别也没来得及说。观音庙之后,蓝曦臣心里一直不好受,或偶有失仪,但从未这般失态。


蓝忘机敏感地觉察到蓝曦臣的不对劲。他一闭上眼,那些香炉梦境的画面便反反复复地浮现在他面前,他回忆起很多小时候发生的事,又联想魏无羡从蓝启仁那里听来的林林总总,越想心越沉。


那个梦,他父亲一直是瞒着母亲的。


蓝忘机以前不懂,为何自己的父亲爱母亲爱到不惜被整个姑苏蓝氏指责,却不允许他们在自己面前提起关于母亲的半个字。如今他懂了,因为父亲害怕自己在梦境中无意透露现世发生过的事,让母亲发现梦中的那个人不是虚相,是真真切切的蓝愈,一个她不能去爱的蓝愈。那么,梦境恐怕就会是现世一样的结局。


泠清音受伤失忆后,青蘅君不敢治也不想治,因为这个现世已是他们共同的噩梦。


墙外是怨怒难平的蓝氏长老,墙内是隔着血海深仇的爱人。死去的恩师至亲,是他们逃不开的牢,破不开的局。是非恩怨四个字,早已分不清断不明,青蘅君宁可她忘了,不必两人都负罪煎熬。


可泠清音最终还是恢复了记忆,这偷来的日子便戛然而止。从青蘅君走出龙胆小筑那扇大门那刻起,他们二人在现世的缘份就走到了尽头。年少倾慕尚可隐藏在心,可病中三年的温柔缱绻,恩爱情深,如何能一朝抹去。


与其说泠清音是被拘禁在龙胆小筑里,不如说她是自愿被幽闭于此,哪怕寸步难行永无自由,哪怕每个月只能见自己的孩子一面。因为她无处可去,她的丈夫、她的孩子、她的家甚至她的心都已经被栓在了云深不知处。她见过青蘅君为保她性命所承受的指责,亦知道如果带她离开将要承担的后果。


你为我背负责难,我便为你画地为牢。


唯有相爱,做不到问心无愧。


她醒来后提出见自己友人,便是要寻回放在他们那里的父母遗物,包括那只香炉。她可以不再弹琴,不再修炼,可以不再抱怨,不再期望,可她抵挡不住思念。


时隔多年,两人再次在梦境中相遇。早已洞察一切的青蘅君伪装了自己,让泠清音坚信自己只是她梦中的虚相,并用自己的灵力打造了一个细节完美、真假难辨的幻境。


在这个幻境里,青蘅君根本就不像那个隐忍出尘的自己,他爱得直接,爱得放肆,甚至有求必应。哪怕泠清音想要一个女儿,梦境里也能如愿以偿。


当年妙吟手设计这个香炉的时候,从未真正使用过,也未料到长期使用香炉梦境的后果。若说《纵仙令》能让人心从欲望,这个香炉便能让你沉迷欲望,不可自拔。


这个完美的梦境,就像幻药一般侵蚀着泠清音。她躲着家族仇、父母恨,在这个她以为无人所知的角落,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。自欺欺人的背后,是无尽的愧疚自责。就像大长老永远不会原谅泠清音一样,泠清音也永远不会原谅玉渊长老。可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?大梦六年,她在梦境里对玉渊长老,对姑苏蓝氏越发情真意切,醒来后就越发觉得愧疚痛心。泠清音手上不断出现的新伤,是她游离于现实与虚幻的挣扎。可惜蓝曦臣和蓝忘机那时都还太小,没有察觉母亲的温柔与淡然背后,是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崩溃。


而这个秘密最后还是被那副画揭开了。作为现世和梦境的区分标识,香炉本永远不会出现在梦境之中。或是百密一疏,或是情难自禁,青蘅君无意中在自己的拘禁之所画下了幻境里的难忘一幕,并添上了自己的那只香炉。三尺画卷,满纸相思,寄托着青蘅君在现世里永远可望而不可得的心愿——佳人在侧,白首同心。


年少的蓝曦臣一番好意,欲讨母亲欢心,却无意间戳破了这个摇摇欲坠的谎言。


泠清音只看了一眼便明白,这么多年来,那个梦里的人,是真的,那份不应该沉迷的爱,也是真的。如果连这个香炉都是姑苏蓝氏的,那么泠氏抄袭曲谱一事,岂不更加百口莫辩。可是她累了,倦了。


蓝忘机想起,那个时候的父亲已经清瘦如柴,常常重病难起。蓝曦臣告诉母亲的时候,母亲面无表情,未置一言。当时他们以为是母亲对父亲身体无动于衷,但蓝忘机如今如何不懂,最深刻的爱,从来都不必宣之于口。


一场镜中花,如同饮鸩止渴。泠清音早已厌了这现世,那封遗书的背后,是她含着泪笑着说,好好活着啊,小草君。


没有什么,是死不能和解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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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9-2曾被人恶意买R,所以原章被我锁了。

感谢读者们原来的三百留评,遗憾只能永远地躺在系统的"作者可见”里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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