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主大人

不要和原著比较,不要问出书,不要到官方周边衍生去安利,不要和文盲黑子脑残对线

© 楼主大人
Powered by LOFTER

《风起云深》46 魔道祖师原著向续集 又甜又飒的忘羡婚后风云

《风起云深》总目录

注意,这是回忆,不是当下,请放心看……

“永别了,蓝湛。我不想做怨鬼,这份爱,便不带走了。”


本章请配合QQ音乐林海《夜奔》共同食用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四十六、山雨乘风来(三)

凌迟心肺的剧痛中,他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醒。


在不夜天用阴虎符召开了万千阴魂怨灵,他也几乎撕裂了自己。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按在刀案上砍。除了剖丹的时候,他还从未这么痛过。


这黑洞洞的前路什么也看不见,只觉得被狂风暴雨卷得天旋地转。这难道就是通往地狱的路,果然啊,邪魔外道连死的时候都比别人遭罪。

 

他快要闭上眼的那一刻,数十道闪电自天幕尽数落下,混沌的天地白昼般亮了一瞬。穿过满眼的雨水,他发现自己被一个蓬头乱发、狼狈不堪的人负在身后。


电闪雷鸣如死神一般紧紧尾随他们身后,偶尔劈在那人苦苦支撑的一层保护结界上,再大的雨都盖不住那刺人的焦味。


雨日不御剑,藏鞘避雷电,这是修士们都懂的道理。不知这个人是谁,比他胆子还大,竟然顶着这样要命的天气御剑夜奔。

 

层层叠叠的阴云在闪电中幻化出各种狰狞的面孔,宛如那些召之即来、挥之不去的阴鬼邪神,俯视睥睨着渺小的他们。他斩杀温氏时,也曾觉得呼风唤雨,力可换天,如今才知法道无情,众生渺渺。


这真是一条走到黑的路,他想起了乱葬岗上星星点点亮起的灯笼,一个一个亮起来,又一个一个都被这黑暗吞没。


他一低头,就像当年在树上穿过那黑夜里的茂密枝叶,看到师姐在下面,张开双臂哄他下来。

 

“阿羡,我看到你了,你的鞋子掉在树下了。”

 

“下来吧,我们回家。”


“阿羡,师姐还有话和你说,你下来啊。”

 

他开心地笑了笑,好。


他情不自禁地向那个方向倾斜而去,可是腰部被什么东西和那个人紧紧绑在一起,没让他得逞。剑身被带得一斜,两人在暴风中翻过一个危险的弧线,那人换成一只手托住他,另一只手把他的手重新拿过肩膀,死死地攥在掌心,声音里说不出是狂喜还是惶恐:“魏婴!”

 

这个世上几个会叫他“魏婴”的,要么……死了,要么……想他死。他的心早已成了筛子,雨水浇在上面,漏出来的都是血。


魏无羡弯了弯嘴角,一个人走这独木桥,真是无聊,与那些丑恶的嘴脸共活于世,更是可笑。


一道天裂般的闪电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炸开,这个人背着他倾身一斜,险险避开。魏无羡刚动了动,大雨里传来一声强压着颤抖的声音:“魏婴,别怕!”


魏无羡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。


他来不及想那是什么,因为剑身在急速前行,江厌离越来越远。他急了,可是他连动动嘴皮的力气都没有。

 

师姐……等等我……

 
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用尽全力,挣断身上捆绑的布条,身体一斜,便从剑上翻了下去。可那个人没放手,被他直接拽下了剑。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冷风暴雨,砸乱那声凄厉的惊呼——

 

“魏婴!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



艳阳高照,百花齐放。微风抚过,漫天飞花。蝶舞峰飞,美不胜收。

 

他不断地向前奔跑,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赏花栈桥上背对夕阳里回过头来,圆领袍衫的胸口上绣着一朵怒放的金星雪浪牡丹花,傲立于百花丛中,光彩夺目。

 

他跑上栈桥,高兴道:“二哥哥,你回来了?”

 

金光瑶拿出一张银线镶边的手巾,递给他:“跑这么急做什么?”

 

他低下头,道:“二哥哥帮我擦啊。”

 

金光瑶帮他擦了两下,就把手巾直接放他手上:“又去哪儿疯玩了?”

 

他道:“今日兰陵城有庙会,不过我听说二哥哥回来了,戏曲都没听完就往回跑了。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?”


金光瑶笑道:“那边水行渊的事暂且压下来了,这几日约了其他仙首来商议善后事宜,暂时不走了。”


他高兴得想扑上去,被金光瑶不着痕迹地拦住:“玄羽,你又忘了。如今比二哥哥还高了,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,当着人可不能这样。”


他闷闷道:“哦,我就是……就是太高兴了。”


金光瑶摸摸他头,道:“莫家庄那边一切无恙,你不用担心。你给你娘捎的东西,我都让人带过去了。我看有好多法器灵符,是给你那个表弟吗?”


他道:“嗯,我今日在街上又看到好多小玩意儿,有的还是夷陵老祖发明的,二哥哥你看?”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堆符箓和几个小法器给金光瑶看。

 

金光瑶一一拿过来瞧了瞧,道:“大街上叫卖的这些玩意儿大多都是坑蒙人的,专骗无知妇孺,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?想要什么和二哥哥说便是。镜室里那些夷陵老祖的手稿,你可都誊抄完了?”

 

他嘟囔道:“他写得鬼画符一样,我认得眼睛都快瞎了。”


金光瑶:“夷陵老祖非修正道,路数和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,你这些日子可悟出什么心得来?


他道:“夷陵老祖是不世奇才,我一时半会哪能参透……”


金光瑶拍拍他的背,道:“你娘还巴巴的盼着你修为长进,你却不放在心上。”


他笑道:“我这资质也就到此为止了,反正有二哥哥在,吃穿不愁,幸福得很。”

 

金光瑶把一封信交给他,道:“你娘的信。子欲养而亲不待,你确实比二哥哥幸福。”


他扫了几行,便叹了口气。


金光瑶道:“怎么了,可又是你表弟入兰陵金氏的事?”

 

他道:“嗯,二哥哥如果为难就算了,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
 

金光瑶柔声道:“不是二哥哥不肯,只是斗米恩,升米仇,你给得越多,他们便索要得更多。”


璀璨的日光里,两人在花海之中缓缓而行,指节轻轻地擦过彼此。太阳晒得人脸上发烫,口干舌燥。不过莫玄羽很高兴,他摘下一朵洁白的雏菊,别在自己的胸前。 


金光瑶边走边道:“我母亲有一朋友,曾在我们母子受人欺辱时为我们仗义执言。后来她落魄了,便找上了我,要我帮她报仇。我帮了她一次,她又要我给她买屋舍、配婢女、置车马,甚至还要购田铺。”

 

他道:“那后来呢?”

 

金光瑶伸手将一朵月季上的尖刺掰断了,笑道:“对于这样的人,不能不给,但也不能白给,有了这些东西,她也要拿别的来换。”


“哦。”莫玄羽此刻正看着脚下被夕阳拉长的影子,他微微地抬起手,看到地上两只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。


地上的影子忽然分开,莫玄羽赶紧站直了,金光瑶转过身来道:“我听阿愫说,你们前几日去玉琼陵看阿松了?”

 

他道:“嗯,我给阿松摘了好多他喜欢的花。”


金光瑶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我书房里的那些牡丹花也是你摘给我的吧?”


他脸色发烫道:“嗯,不过摘的时候被阿凌看见了,把我一顿好骂。”

 

金光瑶回头笑道:“花很好看。不过你别去惹阿凌,否则云梦江氏的江宗主可饶不了你。”

 

他道:“我哪里敢招惹阿凌……二哥哥,阿凌的性子是随江宗主还是大哥哥啊?”

 

金光瑶道:“都有吧。他们生来就是世家公子,和我们自然不一样。”

 

他叹了口气道:“怎么就不随二哥哥呢。愫姐姐性子也好,不过和我一样畏高,最近还有人说我们长得像呢。”

 

金光瑶停下脚步,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他羞涩地笑了笑,揉着衣角道:“我们从玉琼陵回来的路上,在路边茶肆休息,就有人都说我和愫姐姐长得像。”

 

金光瑶面色不变,循循善诱道:“玄羽可记得是什么人?长什么样子?”

 

莫玄羽道:“不认识,那个人嗓门还大,惹得旁边好多人围观,还偷偷笑我长得像女孩子。”

 

金光瑶沉默了半晌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,伸手抚了抚莫玄羽胸前那朵雪白的雏菊,道:“玄羽又不涂脂抹粉,怎么会像女孩子。说你长得像女孩子,是说你长得俊俏。”


莫玄羽脸上发烫,伸手拉住金光瑶的衣角道:“二哥哥既然闲了,晚上陪我喝个小酒,好不好?”


金光瑶笑着握住他的手,道:“那可不行,从今夜起,二哥哥要在小佛堂给河间一带的死灵超度七日。你晚上要是睡不着,就过来陪二哥哥一会儿吧。”

 

他道:“好啊,好久没有和二哥哥一起守夜了。”

 

金光瑶道:“今日教你一首新曲子。”

 

他道:“真的?什么曲子?”

 

金光瑶道:“好听的曲子。”说完,他对莫玄羽浅浅一笑,摘走了莫玄羽胸口那片雏菊的花瓣。

 

莫玄羽去金星雪浪花海挑了很久,终于找到了一朵和宗主礼服上绣纹十分相似的牡丹花,他捧着花高高兴兴地回房,养在清水里。接着又有人送来一些符箓铜镜心法等物,说是宗主赏赐的。莫玄羽爱不释手地每样翻了个遍。子时刚过,他便把花藏进袖中,出了门。虽是深夜,大红灯笼一路高挂,照得金麟台熠熠生辉,连精致的雕梁画栋也看得一清二楚。他满心欢喜地跑过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,径直去了小佛堂。

 

远远地,便听到小佛堂里清琅肃穆的琴声。一人身着银线织就的白色僧衣,坐在佛像前抚琴,奏的正是名曲《安息》。他正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,便听那人按下琴弦,回头道:“玄羽来啦?快过来吧。”

 

他高高兴兴地应了声:“二哥哥。”

 

金光瑶拍了拍他身侧的蒲团,道:“坐这。”

 

他乖巧坐下,笑道:“二哥哥,你白日里着人送来的那些法器真好玩。”

 

金光瑶拿出琴布,慢慢擦拭琴弦,柔声道:“都收好了,可别再被人家拿去。”

 

莫玄羽道:“我从小到大,除了我娘,再没别人像二哥哥对我这么好了。原来有人和我说,只要我不在兰陵金氏认祖归宗,便能保平安。其实他们真是多虑了,二哥哥一直待我如亲兄弟,我姓莫姓金又有什么区别,只要能留在……留在你这里,我就很开心。”

 

金光瑶道:“你我本就是亲兄弟。这些年,有多少人来金麟台讹钱我都没理。只你一人,是父亲亲自接回来的,所以我也只认你这个兄弟。”

 

他道:“我还挺羡慕愫姐姐的,她父亲常常来看她,陪她说话解闷。那日还特地把我叫过去吃点心。”

 

金光瑶的琴布在一根琴弦反复擦拭了数次,道:“是我有愧于阿愫。我没保护好阿松,让他受奸人所害,阿愫才抑郁消沉,整日以泪洗面。见她如此,我心里也难过,不想她再受子女之痛。可这些话难以对外人启齿,还好有你这个弟弟能诉苦一二,所以二哥哥自是待你不同的。”

 

他低下头,摸着袖子道:“嗯……我知道。”

 

金光瑶手指放于瑶琴之上,道:“那谨以此曲,酬玄羽听我倾诉之功。”


他高兴道:“好,二哥哥弹完了,玄羽也有礼相赠。”


这又是一首魏无羡从未听过的琴曲,在莫玄羽的记忆里,那旋律渐进高潮便再也听不清了,面前那尊佛像似乎痴痴在笑,不停地说着什么话,他天旋地转,全身燥热,汗流浃背,满心满眼都是金光瑶的笑颜。终于……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那只在花海中轻扫他指节的手掌……然后——

 

便一盆冰水泼醒。


小佛堂里站了十几名金氏近侍,金光瑶昏迷在旁,正有医师在施救。

 

有人上来就给了他几个大耳刮子,打得他两耳轰鸣,一顿吵骂当中,大概意思是莫玄羽在金光瑶奏琴超度亡灵时轻薄骚扰于他,致其心神大乱,惨遭反噬。秦愫在一旁抹着眼泪,她身边的侍女们对他拳打脚踢,还要将他拖出去鞭笞示众。金光瑶悠悠醒转,阻止了此事,只道让莫玄羽带着自己的东西回老家,谁也不准声张,泄露半点消息者,一律重罚。

 

莫玄羽被吓得大脑空白,只能听着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,哆嗦着被人押着往外走。临走时,他回头看了一眼金光瑶,摸了摸自己的袖子,那句话就永远地闷在了心里:“二哥哥,我给你摘了朵花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万蚁噬骨般的疼痛再次袭来,把魏无羡又拽回了黑暗。

 

剧痛中他睁开半只眼,嘴里都是辛辣之气。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,有人死死地箍着他的四肢,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,断断续续输来的灵力像是失去意识也不会停止的一种本能,却一点暖意都没有——这个人,也快耗到头了。


灵力……修士……他无比嫌恶地将那人推开,揉着太阳穴坐起来。隔了好一会儿,眼睛才勉强看清,这是一座山洞。

 

“你醒了?”声音沙哑,听不出是谁。是谁都无所谓,他只想回乱葬岗,还有好多人等着他。


忍着身上的剧痛,魏无羡扶着粗糙的山石站起身来,摸出一张还干着的燃阴符,掌心立刻蹿起了一团火。很好,这附近有阴气,无论这个人是谁,都别想拦住他。


他朝着火光会变强的方向挪了几步,看到一个狭窄隐蔽的洞口,越往外走,空气中的阴气越浓烈,刺激得他骨子里都觉得兴奋。那些人真没说错,他就是个阴邪大魔头。这世间人人屠温狗、寻正道、避邪祟,而他却注定要与世人背道而行。

 

他加快了脚步,可是眼前阵阵犯晕,脚一软便落入一个湿哒哒的怀抱。


燃阴符落到地上,“嘶”地冒出一缕青烟,熄了。

 

魏无羡反手一摸,想要拔除那人的剑,却只摸到一个空空的剑鞘。那人似乎身手极好力气还大,从后面锁住他的双手,魏无羡挣了两下居然没挣开,于是想都没想,用头狠命一砸。那人闷哼一声,空气里血腥之气陡生。魏无羡紧接着反手一肘,狠狠击在那人胸口,那人仍旧死不松手,生受了这一下。


两人在黑暗中胡乱交手几回合,魏无羡双臂被人反剪于身后,那人抱得太紧,这个姿势像是紧紧相拥,浅浅的呼吸都扫到了他的脸上。魏无羡把膝盖.卡在两人中间,只需奋起一脚,这人一辈子都不用娶妻生子了。这时,他听见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侧:


“魏婴,是我!”

 

不知为何,魏无羡没狠下这个心,只用膝盖死命顶. 开对方,两人都后退了几步,重重撞在洞壁上。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,一股冰雪寒气顺着脚踝往上,冷得他打了个哆嗦。

 

这剑气,他交手多次,熟悉得很。大名鼎鼎的避尘。


他把手放在陈情上,脚尖将剑身一勾,朝对方踢了过去。那把名剑已经没几处干净的地方,几缕透出的蓝光,照得两人如煞鬼一般。他见鬼见得多了,都不如像鬼的人可怕。


静默须臾,对面那人终是小心翼翼道:


 “魏婴,我是……蓝湛。”

 

听到这个名字,他心里毫无波澜,只剩一片荒凉,右手“唰”地抽出腰间陈情,放于胸前,左手打了一个响指。寂静的夜里,凶尸的尖锐嚎叫随着阴风而来,听得一清二楚。

 

蓝忘机似乎怔了一瞬。他没去拾地上的避尘,反而做了一个十分不姑苏蓝氏的动作,学着他用脚勾起避尘,却一脚踢出了洞口。洞中又暗了下来,只听见两人压抑的呼吸。

 

“……我……我是蓝湛。”蓝忘机努力维持自己原来的声音,颤抖着再重复了一句:“蓝湛,蓝忘机。”

 

好吵。他一言不发,转过头拖着脚步往外走。

 

蓝忘机拉住他的手腕,急道:“你去哪?”

 

他木然道:“回去。”

 

蓝忘机道:“我们已在夷陵,明早可至。”说完了,蓝忘机还加了一句:“我保证。”


魏无羡看向自己的手腕,将蓝忘机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。可蓝忘机握得那么紧,根本就掰不动。他一股无名业火升到头顶,带着那只手往墙上一砸,两只手都血肉模糊,但终究是松开了。


蓝忘机一大步跨到洞口挡住,语气中带着少见的焦虑:“他们在到处找你。”


他大脑一片混沌,反应了半天“他们”是谁。不夜天城的那一幕噩梦般地涌来,如一桶冰水将他从头淋到脚。他打了个寒战,喃喃道:“师姐死了……”不知是疑问还是陈述。

 

蓝忘机抿着唇没说话,只往前稍稍靠近了他。

 

他双手攥紧蓝忘机的衣领,大声吼道:“师姐是不是死了?”

 

蓝忘机终是点点头。魏无羡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瞪出来了:“别他妈点头,回答我!江厌离死了是不是……是……不是?!”说到最后一个“是不是”,他忽然就哭了。

 

蓝忘机轻轻道:“节哀。”两个字像把尖刀,将他捅了一个对穿。他只觉得浑身发冷,顺着洞壁慢慢的滑下去,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。

 

有人贴着他的额头,不知所措地抚着他的背,低低唤着他的名字:“魏婴……我在……我带你回去……”

 

那不是噩梦。明晃晃的长剑,喉咙里汩汩冒出的鲜血,垂下去的那张惨白的脸,是真的。

 

洞口飘来的阴风把他破损的衣袍吹得布条乱飞,他低头看了看,发现这件衣服破的不像样了。

死定了,又要被温情劈头盖脸地骂一场。不对……温情已经不在了,被挫骨扬灰了。那个他费尽心力唤回神智、天天在他耳边唤着“公子公子”的温宁,也成了一堆灰烬。这两个大笨蛋,居然临走前给他换了这件衣服。他唯一一件从莲花坞带出来的衣服,江厌离给他做的。那日他穿着它在街上碰到了温情,便再也没回去过。

 

从今以后,再没人给他做衣服了,也没人给他补衣服了。

 

江澄一定恨死了他,这场假戏怎么就成了真……还有那个他取了字的孩子,再也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欢……

 

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?他不惜背弃家族,受尽辱骂,为什么换来了一个糊都糊不起来的结局,犹如这一身千疮百孔的衣袍,再也补不回来……

 

不行,他要赶紧回去,乱葬岗上还有几十个人。他要是不回去,这些人就死定了。

 

他推开蓝忘机,颤颤巍巍站起来,往洞口走去。

 

蓝忘机拦在他身前,道:“你刚受了反噬……”

 

魏无羡骤然变脸,对着他大吼一声:“滚!”

 

蓝忘机伸出的手,定在了当场。

 

吼完那一嗓子,魏无羡眼前直冒金星,强烈的眩晕让他站立不住,直直向前倒去。有人立刻抱住了他。


迷迷糊糊中,黑暗量亮起了一团光。他倚着洞壁坐在一块石头上,见蓝忘机手里拿着半截燃着的明火符,正将一截短烛放置在凸起的岩石上。摇曳的烛火照亮蓝忘机的半张脸,轮廓依旧俊美,却淌着鼻血、混着泥泞,与平时的一丝不苟、一尘不染毫不沾边儿。

 

蓝忘机回到他身前,单膝跪下摸摸他的头,道:“你发烧了。”他从身上掏出一颗丹丸,递到他面前:“先吃药。”

 

他没接,嗤笑一声道:“我到底还是栽你手上了。恭喜啊含光君。”

 

蓝忘机好半晌才哑声道:“我没有……”

 

他转头看向另一边,漠然道:“没有什么?没认为我是邪魔外道?没想要把我关起来?没看着温情温宁被挫骨扬灰?还是没去不夜天城讨伐我?”冰冷的泪水砸在手上,他凄凉地笑道:“蓝湛,你和他们一样,在不夜天城对我剑刃相向。”

 

蓝忘机涩声道:“我寻你多日,赶到不夜天城只为……”

 

“没关系,我无所谓。”他打断蓝忘机,自嘲道:“我魏无羡早就是丧家之犬、过街老鼠,多你一个也不多,少你一个也不少。邪魔外道嘛,终究会付出代价,谢谢你,一语成谶。”

 

他说着说着笑起来:“哈哈哈哈……可笑,我曾以为,就算我们两人没什么交情,那么喜欢你的阿苑,至少能让你起一丁点儿恻隐之心。我怎么就忘了呢,姑苏蓝氏蓝忘机,从小就是世家公子楷模,铁面无私,六亲不认。”

 

他抬手将蓝忘机的手挥开,那颗珍贵的药丸被打落在地,跳了几下就没在了黑暗里:“讨伐我?你们凭什么?‘使用怨气,仙门就留你不得’?这就是你们让我交出阴虎符、在穷奇道劫杀我、又在不夜天城对我咄咄相逼的理由吗?呵呵,正义之师,你们不配。”

 

蓝忘机满目痛色道:“阴虎符至阴至邪,损你心性。”他握住魏无羡的手指节发白:“把它交给我,我陪你留守乱葬岗,生死与共。”


……阴虎符,原来还是阴虎符。

 

他呆呆地看了蓝忘机一会,两行清泪就这样流了下来,心底生出极端的厌恶。他勾着唇角,不无鄙夷地道:“陪我?生死与共?哈,蓝湛,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。”

 

蓝忘机抿了抿唇,似鼓起极大勇气,缓缓将头上沾满血渍的抹额取下来,珍而重之地放入他手里,一字一句道:“若你愿意,你身侧便是我今生的归宿。”

 

魏无羡忽然笑了起来,眼睛里都是泪。真是讽刺,一枚阴虎符而已,居然让清心寡欲的蓝忘机做戏做到这样的程度。突然一个恶劣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,他忽地抱过蓝忘机的头,死死抵住蓝忘机双唇,毫无章法地胡乱亲吻,总之让蓝忘机怎么厌恶怎么来。


这是一个毫无爱意、肮脏的甚至令人作呕的吻。


蓝忘机竟没有避开,反而像是在回应他。当蓝忘机的手刚刚抚上了他背,他突然猛地将人推开。

蓝忘机怔怔地看着他,浅淡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张阴鸷扭曲的脸。魏无羡看到那里面的人恶狠狠地说:“谢谢你。可我——不愿意。”


那一刻,蓝忘机的眼里似乎什么东西碎了,倒映的火光散落眼角,在满是血污的脸上盈盈坠落。

他嫌恶地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津液,讥笑道:“觉得恶心吗,蓝忘机?你当我是谁,我是淫荡放浪、卑鄙下流、阴邪无比的夷陵老祖。你敢跟我玩吗?你难道没听说,我掳夺千名处女在乱葬岗日夜淫乱,只为修炼邪功大法。男修虽然差点意思,我一样照吃不误。”


蓝忘机哽咽道:“……你没有。”


他抚上蓝忘机满是血污的脸,一边用指腹打着圈儿抹去那些脏渍,一边冷声道:“真脏……世家楷模?景行含光?”他摸完了,用手拍了拍蓝忘机冰冷的脸,嗤笑道:“蓝二公子,不管你是图什么,和我这个邪魔外道在一起不值得的。” 

 

蓝忘机嘶哑着声音道:“我敬你爱你,若有半字虚言,天打雷劈。阴……”


外面突然打了一声惊天雷,盖过了蓝忘机的声音,魏无羡心里像是被那雷声炸出了一个洞,呼呼地吹着冷风。看,连老天都不信。


雨声淅淅沥沥,越来越大,他叹了口气,悲凉叹道:“滚……”


这句话他说的并不嘶声力竭,却犹如一巴掌抹去了玄武屠戮洞里的患难与共,挥飞了射日之征时的并肩作战,粉碎了乱葬岗上那一杯清水的君子情谊。他心如死灰,觉得世界都崩塌了,眼前阵阵发黑,胸口那股腥甜终是翻涌而出,留下满地的红。

 

蓝忘机惊呼着他的名字,颤抖的掌心断断续续地传来灵力,安抚着他剧痛的五脏和躁动的元神。他靠着墙,木然别过脸,宁可面对满壁荒凉。

 

“魏婴,你怎么样?你听我说……”


“滚……”

 

“我倾心于你,句句真心,绝无奢望,更无他求。”

 

“滚……”

 

“不夜天……所有过错,我与你生死共担,勿再伤己伤人。”

 

“滚……”


“无妨你厌我恶我,但求你让我护你平安,纵死无憾。”


“滚……”

 

“阴虎符必须销毁。若你怨我……吾此身予你,筑为凶尸,替温宁做你护盾,永守夷陵。”

 

“滚……你不懂吗!滚!”


蓝忘机痴痴地看了他半晌,低头吻住他的手,久久没有起身。泪水沿着他的指缝淌下去,像是谁的心碎成了一地。


再抬头时,蓝忘机淡色的眼眸里水光微烁,温柔又决绝:“我蓝忘机,愿掷此生,护我所爱。”


许是蓝忘机说得太过真诚,那个“滚”字就这样卡在魏无羡的喉咙,没有滚出去。蓝忘机想要抚上他的脸,又克制地停在半空:


“魏婴,好好活下去,炼化我,护你想护之人。”


说完,蓝忘机那只手一扬,洞外一道蓝光飞来。魏无羡忽然反应过来蓝忘机要干什么,正要出手阻拦,有东西从外面抢先飞来,将避尘击偏在地。那东西绕过一圈又回到洞口一白衣人手中,一声惊怒振聋发聩:


“忘机!”

 

蓝忘机面不改色,起身挡在了魏无羡身前。洞外一道闪电划过,白昼般亮了一瞬,魏无羡看到满脸不可置信的蓝曦臣,还有洞外满满一片白。随之而来的滚雷如死神的召唤,震得大地微颤。


该来的还是来了。魏无羡站起身,推开了蓝忘机,正要抽出陈情,突觉后颈一痛,便失去了意识。


昏迷前,他听到一个声音道:“谁要动他,先踏过我的尸体!

 

 

 

 


尘封了十四年的魂魄带着剑气,如万把尖刀一般在他的神识里到处冲撞。他听到万鬼在他身侧呼啸,看到凶灵吞噬他的血肉。在那片封尘了十几年的剑魂里,留下了他与阴虎符同归于尽时的最后遗言:


“永别了,蓝湛。我不想做怨鬼,这份爱,便不带走了。”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图by Minoru Joeling


1、莫玄羽和金光瑶的关系:

    “初他写过不少这样的手稿,都是随手写随手扔,丢在夷陵乱葬岗上他睡觉的那个洞里。这些手稿有的在围剿之中被战火销毁,有的则像他的佩剑一样被当作战利品被旁人收藏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原先疑惑过莫玄羽是从哪里学来的禁术,现在有答案了。

    既然是禁术手稿残本,魏无羡绝不相信金光瑶会随随便便让闲杂人等看到这种东西。看来,原先金光瑶和莫玄羽就算不是那种关系,也绝对不差。”

过两天给你们仔细分析下,金光瑶为什么没有对莫玄羽痛下杀手。



2、关于“滚”的补白

其实这章并不长,但是我写了很久,因为对于那一段经典的“滚”已经被人写得太多了。经典的那几个措辞,就是我爱你,句句真心,跟我回姑苏吧。所以我必须找到另外一个切入点去虐大家。

我当初读小说的时候,有几个很小的地方一直印象很深刻。第一个是,蓝忘机第一次醉酒,对温宁的那种醋意。第二个是,观音庙知道羡羡没有那段回忆,他瞪大了眼睛。第三个是,蓝忘机是把魏无羡送回乱葬岗才回去领罚的。

到底说了什么,才能把这几个细节结合起来?

首先,蓝忘机一定不会说回姑苏的话,那个时候真的不合时宜。且不论会不会对姑苏蓝氏造成影响,乱葬岗上面还有那么多人命还等着他。

第二,我也其实一直在想,很明显回乱葬岗也是要等着人家来剿灭的,蓝忘机到底会怎么补救。乱葬岗有阴气,可以供魏无羡驱使并保护自己。其实他只要没有毁灭阴虎符,第一次乱葬岗应该不会成功。但是阴虎符的副作用实在太厉害了,不用阴虎符魏无羡又没有温宁,战力会减半。所以,摧毁阴虎符,蓝忘机留守乱葬岗,是他那个时候最具操作性的选择。

第三,原著的意思是魏无羡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,才说滚。其实这样的理解就可以了,算是很成功的留白。如果我们一定要给他一个设定,能在思维清楚的情况下,呆呆地说出“滚”,一定是非常的失望难过。所以,我设想蓝忘机让他交出阴虎符,让他误会了。

第四,关于蓝忘机的告白,在那个时候,羡羡是不可能有回应的。他哪有心思去想蓝忘机爱不爱他。这段话我改了N遍,蓝忘机开始一直都很克制,直到最后才说了爱字,是他愿意献出自己的全部,包括生命,我觉得到了这种程度,就是真的虐点。有的人问,他不会这么做。我只能说,这是同人文,只是我的设定而已。但这个设定其实也是符合整个逻辑的。没有温宁,没有阴虎符,蓝忘机到底还能做什么留住魏无羡的命?

方案一,他留下来,可能延续几个月。

方案二,他代替温宁,可能性高些。

他拼死从不夜天救出魏无羡已经犯了滔天之罪,还敢打伤三十三个长辈,说他反了天我都信。他所做的一切,只有一个目标,保住魏无羡的命,送回乱葬岗,守卫阿苑等人。所以方案二在他心碎于魏无羡无情的拒绝的时候,我觉得是有可能的。我强调一遍,这是我自己的YY,允许大家不同意,但你要是觉得蓝忘机是因为正邪之分不能做出这种决定,那我是不赞同的。因为他从喜欢魏婴这个男人开始,已经做了很多不那么“正派”的决定了。

蓝忘机受的那三十三鞭,在我看来就是姑苏蓝氏故意让他重伤在家,不要参与第一次乱葬岗围剿。要不然这段情节就走不下去了,因为作者不能放着深情男主袖手旁观,坐视不理啊。

第五,前面在28章中,为什么蓝忘机说,不记得也好。多年以后,羡羡把“你身侧就是我今生的归宿”原封不动地回赠给了他(27章)。在他不记得这段回忆的情况下,他说出这样心有灵犀的话,蓝忘机这十几年的等待都没有白费,可想他有多么高兴。倾心之人或可寻,命定之人却难求,他从此绝不放手。

第六、为什么魏无羡要封印这段回忆。这个要结合无言以对下的番外来看。那里面江澄说,温氏的人死了,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还想你活着。其实羡羡在死的时候想起来,还有一个人,也许是唯一一个还想他活着的,就是蓝湛。他性情潇洒不羁,不愿做报复世人的厉鬼邪神,也不想带着这份怨念执着于人间,他把人间那份最后的真心封印在随便里,永远留存于世。这才是我设计的本章最大的虐点。

感谢 @白浅 特别为本章做的书评:《风起云深》第46章专门篇



 
评论 ( 966 )
热度 ( 6474 )
  1. 共20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TOP